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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2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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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到十分之一。”

明誠自然也是知道這是不易的,“世道如此,我們不過是順流而行。方先生和我們是一道的,都是為了國家。”

“你不要叫我方先生。”

“……我們今日第一次見,我活了三十年,突然間有人跑來告訴我有家人親人,你也容我消化消化吧。”

“親人就是親人。”方孟敖向來直腸子,“你簡直和孟韋一模一樣……孟韋吃東西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。”

一頓飯,明誠被嗆了第三次。

明樓私心也不願意明誠喊別人大哥,“阿誠,到底是你的長兄,你也不是小孩子了,一聲兄長還是要叫的。”

明誠從善如流,“兄長。”

方孟敖一瞬間紅了眼眶,“我……小弟。”

明誠沒想到方孟敖那麽大反應,一時有些無措,“兄長……你這是……”

方孟敖索性也不掩飾,任憑眼淚就滑落了下來,“我午夜夢回的時候,對母親也有交代了……那時候你那樣小,我們家的習慣,怕孩子養不活,過了周歲才起大名,你連名字都沒有……”

“孟韋周歲的時候,我問父親為什麽不給小弟起名字,父親又說,小弟命苦,不起方家的名字,早日投胎,過好日子。”

明誠這輩子所有的親情之愛,都來自明鏡明樓,還有明臺。

原來世上的哥哥,都是一樣的。

10

骨肉分離有多痛,失而覆得便有多喜。

方孟敖在心裏惦念了三十年的幼弟,一朝得以相見,且不是夢中的那縷魂魄。既喜又悲,三十年的日子,方孟敖從幼童長成青年,從稚嫩變得滄桑,父子生疏,亡母死不瞑目,唯一慶幸的是孟韋從不像他,生疏於父母之情,他帶大了一個弟弟,卻只能在心裏悼念著另一個。悲的是,他終究錯過了幼弟整整三十年,他的苦樂悲喜,一絲一毫都與他這個長兄無關。

現在是不能用“悼念”這個詞了。

“父親從來不在家裏說你,”方孟敖看著明誠那張和孟韋一模一樣的臉,“我自己看著孟韋,也常常想,如果你還在,那就是兩個孟韋,一樣的人,一樣的動作,一樣的話。”話說了一半,又覺得這樣說似乎會讓明誠不喜歡家裏,“你不要怨父親,我怨了三十年,到頭來,也不知道為什麽怨他。”

“你和……”明誠到底說不出“父親”二字,“關系不好?”

“母親本可以不死的,你本來也不至於流落在外。”方孟敖說起往事來也心傷,“我那時候也不大,對母親印象也不深,可是母親走了,才知道,血緣之親是不可替代的。”

如此這般,便是越發地怨恨自己的父親,幼年之時得不到父親的庇護,少年之時缺乏生母的溫暖,青年之後獨自從軍,血雨之中來去,生死不重要,卻覺得,缺乏了親情的日子,是那樣的孤獨。

孤獨本不是找不著伴,而是碌碌許久,不知道將一顆心安放在何處。

方孟敖來之時匆忙,不過近年來和方孟韋通的信件,照片都捎過來了,見明誠總算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世,情緒也不像早上時候那麽抗拒,便一張張地擺在茶幾,指給他看。

明誠此時才仔細打量自己的同胞兄弟。

確實是一模一樣,差別是身形,還有那雙眼睛。

“小妹皮得很,才十五歲。我成年之後就在外工作,抗戰爆發之後從軍,那會兒她才八歲,從南京往重慶撤,一路上家小都是孟韋照顧,她和孟韋親,打小就是孟韋帶大的,要什麽給什麽。”方孟敖指著那張合照,“只要孟韋在,她就不長腿,十幾歲了還要背著。”

明誠看著照片上的少女,笑得異常地燦爛,一看就是從未嘗過世間的辛苦,天真無邪,絲毫不受塵埃的沾染。

明鏡在一旁看著也頗多感慨,“以前呀,阿誠也是最疼明臺的,跟他差不多,明臺十多歲了還往你身上沾呢。”

方孟敖不知道明臺,露出了疑問的神情。

明鏡欲解釋,明樓就接過話來,“明臺是家裏的小弟,差阿誠五歲,混世魔王。可惜命苦,前幾年,犧牲了。”

有些事情,方孟敖真的不能知道。

明鏡便也接過話來,“命苦不苦,有我們阿誠苦麽,明臺他福薄,家裏上下疼了他二十年,說走就走了。”

方孟敖很想知道,也很想問,他的幼弟這些年過得好不好,委不委屈,然而在收養他的兄姐面前,這些話著實不好說出口。

他心裏想什麽,明誠一眼就能看得出來。

“我十歲來明家,衣食住行,從來不是下人。”明誠折了折手裏的報紙,“我讀書上學,留洋學藝術,沒有明家,就沒有我的今天。”

“十歲之前呢?”方孟敖緊追不舍。

明誠不願意說那些事情,到底不是什麽好的回憶,“孤兒院的院長嬤嬤撿回了我,後來被人收養了些時日,孤兒院的時候太小,說不上好不好,之後是貧苦人家,比不上明家的日子。”

“對不起。”方孟敖直楞楞地就道歉,“這麽多年……”

“不過是命運,人勝不過天。”明誠活到這個歲數,最懂得的就是向前看,不回頭,“兄長,我也直說了,生之恩比不過養育之恩,我是明家的人。”

“你是我們家的人。”方孟敖自然是不依的,“三十年不是一兩日……”

“三十年不是一兩日,我都過來了。”明誠搖頭,“現在本來也不是和你相見的好時機,事情我都安排好了,下午我送你去梁處長家裏,交代一些事情,你也趁早回西南前線吧。”

方孟敖心裏萬千滋味說不出口。

“你能去重慶一趟麽?不管你願不願意認我們,父親,你二哥,你姑爹和小妹,總讓他們知道,你還在世上。”

明誠卻沈默。

明樓見兩人又僵持了起來,便發話了,“阿誠,方先生終究是你的兄長,好好和人家說話。至於重慶那邊,現在不是時機,你也不可能離開上海,以後的事情,慢慢再說。”

“大哥以後別再瞞我就好。”明誠看著明樓,“那一年我背著大哥也走了這條路,大哥親口說的,這輩子我要麽什麽都不知道,做一個單純的藝術家,既然已經下水,就一定要我跟在身邊,不管生死,彼此之間絕不相瞞。”

“大過年的,不要說不吉利的話。”明鏡說道。

明樓卻知道明誠的意思,這是他們之間的承諾,彼此之間坦誠相待,再無隱瞞,然後,生死與共。

明誠從軍統訓練班出來的時候,問過明樓,如果他早生幾年,能不能做大哥的生死搭檔。

明樓搖頭,說是世上沒有如果。

不是沒有如果,而是如果早生幾年或者晚生幾年,兩人就不會有相遇的可能,兩人談何走上同一條道路。

方孟敖看著兄弟兩人,明樓與明誠,就像他和孟韋。然而他終究是知道,這個弟弟,不是孟韋,親兄弟之間,缺失的三十年的光陰,是補不回來的,生疏了,就是生疏了。

“回房間,和你兄長說幾句自己的話吧。”明鏡善解人意,方孟敖滿臉的失落,想說又不能說的表情她都看在眼裏。

明誠的房間在二樓,原本是客房,他來了之後就給他住了,收拾得很整齊。

方孟敖第一眼就看見明誠書桌上的那張全家福,明鏡坐在中間,身側站著明樓與明誠。

明誠早就把有明臺的照片都收了起來。

方孟敖單獨對著明誠,也說不出什麽話來。

三十年在心裏的話,一朝哪裏說得出口。

明誠卻早就習慣性地開始盤算起以後的事情來了,“待會我送你去梁處長那兒,我對他說了,你姓孟,是飛行員,我收買的門路,你不用和他多說什麽,如果別人問起——我是說哪怕是她小老婆問起,你就說是他的親戚來投奔的。”

“你到底在做什麽事情?”

“能做什麽?報國。”明誠翻自己的衣櫃,拿出件衣服比了比方孟敖。

“穿不上,”方孟敖知道自己比明誠大了一號不止,“我不是穿著衣服了麽?”

明誠看看方孟敖那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舊大衣,“換一身吧,做什麽事就要有什麽樣子。”

方孟敖看著明誠倒騰出來的衣服,基本上都是八九成新的,一看就十分名貴,哪怕是他父親,也未必能有這樣東西,不是錢的問題,而是從哪兒來的問題。

“這件還好。”明誠總算找出了一件深藍色的大衣外套,“之前本來是做人情的,後來沒做成,可惜不是什麽好衣服,香港弄的,上次我給大哥從巴黎托人買有幾件,你穿可能寬一些,待會我下去看看。”

“他穿什麽要你管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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